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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了,南宁

2022-06-20 02:07:59


1


别了,南宁。

 

这个曾给过我很多希望的城市。



我常常在夜幕降临时背起相机,爬上高楼顶端透过镜头去俯瞰这座城市。

 

大城市里小人物的渺小和孤独感,通常在这种时候被放到最大。

 

习惯了在黑夜穿梭楼宇之间,就像习惯了自己那些已经被时光抛弃的生活。

 

三年前我写过一篇叫《丧心病狂的热爱南宁》的文章里提到,“我总是在玉林的盛夏里丧心病狂地怀念起南宁。思忖着南湖边的夜色深了,青秀山的桃子熟了,邕江里的田螺也发育好了,我于是收拾行囊,一路旖旎而上,心想去你的实习,先来碗老友粉先”。


当时我在民主路的出租屋里写字,我爱的人或许在在我旁边画画,或许在看书,我忘了。

 

我也忘了当初是怎么样来到这里,只记得我与南宁的初夜,已经是10年前那个燥热的夏天。

 

那夜我初到南宁,睡在江南区五一郊外一个破败的小区里,夜半听窗外几点雨声,少年心里装着几许惆怅,几位故人。

 

也是从那夜开始,我与南宁结下了不解之缘。那小区是南宁荒凉的城中村,方圆几里地都是荒地。我没事干就拿出个本子乱写,写累了就到院子里看火车,像一个从没见过火车的土巴佬一样看着。



后来我又随家人居住在西乡塘的西明村附近,一个几乎和地质队小区一样荒僻的地方,,尘土飞扬和散发着恶臭的马路是我对那里最深的印象。我因此也鲜少出门,南宁对我来说就像一个找不到出口的迷宫,我静默在角落里,没有要逃亡的念头。

 

而也在那个时候,我认识了阿信。

 

那年我在西乡塘市场做暑假工时,经常窜到阿信的集体宿舍蹭吃蹭喝。阿信是所谓的叛逆少年,虽然出门不穿拖鞋不讲一口流利的南普,却是地道的南宁小青年。

 

少年大学即将毕业,有家不回,跟一帮酒肉朋友在西乡塘合伙开店。白天卖衣服,晚上就去喝酒把妹。那群家伙晚上没事干就聚在一起打牌骂娘,我则旁若无人地趴在桌上写稿子,心想以后有钱了也加盟他们做股东之一,然后晚上也可以无忧忧虑地打牌骂娘。可惜不久后,他们就破产了,那群人也相继流散茫茫江湖。

 

我则继续打暑假工。当时,为了多攒几个铜板,我经常在西乡塘市场上吃最廉价的米粉,一日两餐,搞得小店里的米粉妹以为我中意她,每每端来一碗斤两不足的老友粉,傲然甩着一对扬长而去。

 

我暗想,等我哪天在江湖上混出了名堂,定将此店买下来自己做老板,让那米粉妹屈服在我的淫威下。

 

几年后,如你所知,我没有混出名堂,再到西乡塘市场上吃米粉,那店却已被拆了,不禁黯然。

 

2

 

吃米粉是很多南宁人的选择,米粉价格亲民,吻合南宁的消费水平。

 

在南宁,如果你和我一样月薪不足4000的,想要在这座城市活着(前提是你得在单身的情况下),你得住城中村,不想餐餐吃米粉的,就得买菜回家做饭,要和大部分上班族一样骑一辆电瓶车上班,而且要聪明地学会在单位充电。

 

如果你想要在南宁找到亲切感,还得有属于自己的一套房子。房子是所有南宁工薪族的梦想。想要真正融入一座城市,想安稳无忧,就须得先在这座城市购一套房。



有位混迹在上海的朋友撰文称,他与同事挤在单位的宿舍,同事有妻来,他只好腾出房间让其尽云雨之欢。不料那夜他的女友也自故乡来,小两口只能徜徉在外滩百无聊赖地数路灯,眼见黄浦江畔万家灯火通明,一辆辆大奔从江边猎猎寒风中飞驰而过,想着此时无数男女正在暖气十足的小洋房里汗流浃背地加班作业,朋友悲从心来,望着外滩上的明月,凄声对女友吟道:魔都之大,何时才能有属于你我的一张小床啊。

 

不仅是魔都,如今在南宁买房也已经是有钱人的专属权利。房子是所有工薪族的梦中情人,作为草民,在城市里买房是一场大梦,我们在千秋大梦里,口水为它而流。

 

《南国早报》前副总编、作家刘原曾说,,,卖身不如卖房。

 

刘原早期被分配到广西边疆小镇一所荒凉的发电站,他不甘落寞,终于爬到省会南宁做了一名记者,随后跳槽广州大道中289号,在杨箕村睡了四年,一觉醒来成了北京某上市IT公司的高管,后又放弃高薪闲职回到广西日报,后因签发一篇报道被撤职,再次离开南宁。

 

后来他在微博上说,南宁曾是我最热爱的城市,但现在没感觉了……我的整个90年代都在为南宁户口而奋斗,我在水电站工作时为了到省城求职,坐班车奔波总共上万公里,刚入新闻行当时收入很低,我为了省钱中午都不敢吃快餐只吃粉。如果时光重来,我依然会走这样的路,南宁是我命中的那条路,只是,它不是归程。

 

他曾连载微博把南宁数落一番,并因此遭到众多南宁网民的谩骂。



但我刘原说的也不无道理,南宁之缺陷,也是许多城市的通病,是中国的一个缩影。昔年省会是桂林,工业远不如柳州,南宁没有融入南粤经济圈,自立门户搞东盟效果也不见得有多好;南宁是广西这片文化沙漠的典型,全城几无一处有文化的古迹,惟一跟名人沾边的是市中心的纪念馆。

 

刘原若一直把自己当广西人,现在恐怕就是个在南宁街头边买醉边咒骂领导同事朋友的中年油腻男。

 

3

 

土耳其诗人纳乔姆希格梅说:“人的一生中有两样东西是永远不能忘却顺便一提的。一个是母亲的面孔,一个是城市的面貌。”

 

金狮巷、水街、苦瓜巷、临胜街、安北下……当城市趋于同质,这些老地方留住了旧时代的底气,积累着城市厚重的过往,他老旧却记录着城市百变的姿态。

 

可如今,随着南宁的快速发展,这些旧事物也随之远去。在城市高速发展的过程中,老街们被看成了脏乱差的代表,于是一片片老房子被推平,一栋栋高楼拔地而起。似乎是一派新气象,却缺少了文化底蕴和市井气息,逐渐趋同,千城一面,失去城市的个性与文化符号。

 


面对逐渐消失的事物和文化,找不到精神根基成了老一代人的精神困惑。城市变迁,生活再也不需要他们日以继夜的操劳,一颗诚心反而无处安放。而“留不下的城市,回不去的乡村,却也成为了新一代进城年轻人的精神困惑。

 

2017年,城市焦虑的另一面,是1000万中国农村人口摆脱了贫困。

 

老百姓的生活越来越好不可否认,但大部分脱贫地区,仍然落后。就拿我的家乡来说,农村人依然没有稳定的收入来源,家庭经济依然自给自足,基础设施和教育资源依然贫瘠。农村的年轻人早已摒弃传统的农耕生活方式,却在务工的城市里找不到归属感,无法成为真正的“城里人

 


南宁人对南宁的所有情感都是丧心病狂的,我们一边骂南宁的春秋热得像夏天一样,堵车像京城一样,满城封路像迷宫一样,电车多得像天上的星星一样,上班累得像孙子一样,工资少得像非洲难民一样,节假日去商场晃荡的人像看演唱会一样,一边像蚂蝗一样死死驻扎在这里,冒着风雨和酷暑像无数民工进城一样拼命,用我们狭窄的胸怀去包容它,用最大的热枕去拥抱它,爱抚它,沉睡在它喧嚣混沌的梦境中,心甘情愿,醉生梦死。

 

我是爱这座城市的,即使这里也并没有给我归属感。我甚至想过,在这里虚度时光,慢慢耗完这一生也是美事一件。

 

然而,父母尚在勤苦,三尺男儿不敢苟且偷闲于世。忠孝两难全。

 

青春是用来践踏的,我没想到城市也是。

 

北上广放不下肉身,三四线放不下灵魂。这是属于我们的精神困局,也是属于我们这一代人的人生宿命。大城市的孤独与艰难,恐怕才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苦。然而就像这城市的推土机的轰鸣声已经响起,一切走向未知的步伐都已无法阻挡。

 

4

 

为什么要选择北上广?迷茫又无知的年轻人。

 

像骆驼一样背着全部家当在城市里爬行,一路走来全是辛酸。

 

比如在北京,望京SOHO有三座写字楼T1、T2、T3,他们还有三个广为人知的艺名,叫北京加班大厦Top1、Top2、Top3。当年设计师扎哈·哈迪德完成SOHO的设计图纸时,他不会想到,这个北京的地标性建筑,未来会成为北漂年轻人埋葬青春的坟墓。

 

2000年,任正非向华为人推荐了一篇报道:《不眠的硅谷》。文中写道:“这些编程人员、软件开发人员、企业家及项目经理坚守‘睡着了,你就会失败’的信条,凭着远大的理想,借助大杯大杯的咖啡,他们会坐在发出荧荧光线的显示屏前一直工作到凌晨四五点,有时甚至到6点,而不是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这就是参与超越时区的国际市场的代价:每天都有新的起点,不断狂热地开发着‘互联网’技术……”

 

网上还有这么一个故事,当年华为副总裁李玉琢从华为辞职时,当时任正非劝他留下,还鼓动他跟妻子离婚,李玉琢当时形容“我看着这个满脸胡碴儿、高大威严、一般不太理人、说起话来又滔滔不绝、时不时说出出人意料见解的人,心里颇生感慨:做个企业真不容易,抛家舍业,牺牲健康。说起健康,我脑子里突然跑出任正非说过的一句话:‘为了这公司,你看我这身体,什么糖尿病、高血压、颈椎病都有了,你们身体这么好,还不好好干?’言下之意,恨不得大家都得累病了他才舒服。”

 

高科技领域是年轻人的天下,这取决于衰老过程的极限。据说在这个行业中,35岁以下的单身男子占绝大多数——有些人在趁他们还未变老之前,拼命地、尽可能地从自己身上多榨出些产品,同时从公司领到丰厚的报酬。

 


有朋友跟我描述她的北漂生活:她每天七点起床,洗漱化妆,八点出门,还未必能准时到岗。每天从睁眼开始就像打仗,而战争的第一步,是卯足了劲把自己塞进密不透风的地铁里。 她说她这些年孤身一人,没时间恋爱,吃的是外卖,涂着眼霜熬夜加班是日常,每年在搬家的时候才知道自己不需要男朋友。

 

我们去融入一座城市,对它又爱又恨,我们张开双臂拥抱它,却依然前路迷茫。

 

每个人在红尘当中都有责任、有眷恋,为此甘愿劳碌,为此夜不能寐,为此爱恨痴缠,为此心有不甘。

 

5


上大学的时候我写了一个中篇小说叫《南宁今夜请将我遗忘》。嗯,可能是那段时间我迷上了慕容雪村。

 

南宁,今夜请将我遗忘。此刻写下这个句子,心里的五味杂陈凶猛而来。


前几天我在许巍的歌迷群里发起聚会活动的时候,得知我要离开,小伙伴们纷纷响应,有的甚至特地从深圳赶过来相聚。我感激他们,在这么孤独和无助的城市里给过我温暖和力量。


我们一起喝酒,一起唱歌,一起谈论生活或琐碎。曲终人散,各奔前程。

 

当我想起与南宁的初夜,就想起那些少年,想起路灯昏黄的城中村,想起许多前尘往事,内心突然充满怜惜,对城市,对人心,对所谓的世道。我只知南宁不是故乡,我们亦无故乡,是沦落浮世的浪人。



为了所谓的梦想,我们选择了流浪。

 

有人问我,这么多年了,你的文学梦实现了没?

 

我想说的是,我本想要一个蛋糕,可我现在手上只有一袋面粉。二十岁那年,我觉得将来的世界是我的,只要我足够努力,想要的房子能买到,喜欢的人能终成眷属,想去的远方也终究能走到。

 

五六年过去了,我做了不少努力,也做过了不少失败的选择,走了不少弯路。到头来才发现,世事是不为你的努力而转移的。我接受了我人生的不完美,世界的不完美,人性的不完美。我只能为我手上还有这代面粉而欣慰。

 

收获一些东西,失去一些东西。还有一些东西,正在悄然改变。

 

几年前我在大学时,《新闻采访》这门课是我学的比较nice的。那时候我们根本没有新媒体的概念,我做文学网站,做报纸,做杂志,即使大家都在盛传新媒体对传统媒体的冲击,但我们还不当回事。

 

2017年,是传统媒体集中死亡的一年。以《京华时报》、《东方早报》停刊始,以《信报》、《球迷》休刊终。互联网浪潮下,他们依次倒下。随之倒下的还有严谨传统的新闻生产方式,以及传统媒体人的情怀与担当。

 

从声量上看,自媒体人似乎应该接过“新年献词”的接力棒,但是放眼望去,传说中的2000万自媒体,只是媒介,离“媒体”相去甚远。我们只是安装在犄角旮旯里的大喇叭。背后是流量经济和个体情绪,全然没有媒体应有的责任与庄严。

 

媒体道义的缺失,并非个体情怀所能左右,流量与经济的洪流中,我们概莫能外。这和城市与乡愁一样,成为又一个令人困惑的窘境。

 

困惑的人们,焦躁,不安,提前进入中年危机。

 

真正的危机不是秃顶、油腻、保温杯,而是职场危机来临时,我却还浑然不知。

 

6


在我看来,公司、工作无关好坏,只有适不适合自己。公司与我终日相伴,真的就像伴侣一样。我曾在这里度过很多个加班的深夜,曾在这里一个月吃喝拉撒睡未踏出公司大门半步。


与其说这里不好,不如说在这里看不到更好的自己。

 

一直以来我认真耕作自己的一亩三分田,不敢懈怠。

 

而公司也像贴身保姆一样,提供了一整套的服务:食堂、宿舍、体育馆、coffee house、文体活动、差旅补贴、节日福利......从象牙塔里出来的孩子,又换了象牙塔继续生活,这次还有酬劳。

 

工作一年后我最常琢磨的事是:按照这样步伐下去,再过十年,我会是什么样的一种状态?无休止的加班,时间不能自主支配?脾气暴躁,纠结在无数细碎的事件里?茶余饭后抱怨公司的种种,然后继续隐忍做事?像机械一样做着重复工,然后漫无休止地还着贷款?这似乎不是我想看到的自己。



我想每个人都是一条欲望之河,深浅不一而已,不经历一遭,定欲壑难平。

 

可能青春就是喜欢瞎折腾吧。


台湾作家小野的一篇《就算选错,人生也不会毁了的文章火遍朋友圈,大概是因为大家都经历过那样的一种意识的变化。人生旅途的种种岔路选择,从了心,最终都会殊途同归。

 

所以我在某一天突然想停下来了,突然想去寻找一件能让我满血复活的事,试试生活还有没有其他可能性。



每个员工离开老东家,或多或少都要吐点槽,但我即将离开这里时,却没有半句怨言。这里管理规范,对员工充满人文关怀。我以前吐槽说现在的企业是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牲口用。现在想来,即便是把员工当牲口用,公司也是那种在深夜里会来摸摸老牛脊背的主。在这里,很多细微的关照,会让你觉得自己是个有尊严的人。

 

我虽然沉默着、黯淡着,但内在是悄悄收获着也喜悦着的。所以当我回首这两年的经历时,心里是暖呼呼的,我看到的,是青春的光彩,在暗夜里,微微闪耀。

 

经常听职场精英们教育晚辈:你应该有长远的职业规划,应该在一家公司努力成长,不要频繁跳槽。

 

也有人教育我说,放弃两年的积累重新开始,成本太高了。

 

对此我深以为然。

 

罗曼· 罗兰说:“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就是在认清生活真相之后仍然热爱生活”。

 

大浪淘沙,我向留下来的英雄们致以深深的敬意!

 

而我就此别过。


END


文字 | 黎姿   图片 | 黎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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