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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随感录2018① | 人生路遥

2020-11-16 19:08:09


编者按:

2018年春季学期,山东大学新闻传播学院2016级本科生在课程《编辑学概论》任课教师周树雨的带领与指导下,实行了教学自主创新改革。改革围绕课程教学安排展开,具体包括完成一篇以亲情为主题的非虚构写作、一篇读书随笔、一篇围绕编辑人的深度访谈稿件、一篇毕业生约稿和一份书籍装帧设计,共五项内容(即我们所谓的“五个一工程”)。学生作品将陆续在微信公众号“山大南路27号”上完成编辑和出版,此举意在深化学生的课堂理论学习,提高学生的综合实践能力。


此前,公众号上已经展示了部分同学“五个一工程”系列作品之一的“亲情记”非虚构写作,该部分内容还将继续推出。今天开始,我们将陆续展示另一系列作品,即学生读书随感写作。考虑到篇幅情况及日程安排,读书随感每次展示五篇。希望大家多多批评指正,为同学们的提高与进步提出宝贵意见,我们将不胜感激。


《山大南路27号》编辑部

读书随感录




王莹,江苏省镇江市人

毕业于江苏省大港中学

现为山东大学新闻传播学院2016级本科生


人生路遥


《人生》是路遥创作的第一部长篇小说,也是其成名作,发表之后一时洛阳纸贵,引起了热烈的学术讨论,路遥本人也凭借此书一举奠定了他在当代文学史的地位,得到了更多读者的认可。

▲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2012年3月版《人生》


故事发生在20世纪80年代的陕北高原,改革开放以后,商品经济的活跃冲击着农村的保守与闭塞,具有现代文明的城市对一直困守在土地上的农民产生了巨大的诱惑,更是在青年人心中掀起了巨大的波澜,他们开始对自己的生活及周围的环境产生怀疑与不满。


故事的主人公高加林尽管是农民的儿子,但在县城接受过良好的教育,高考失利后,有幸当上了民办教师,既不要参加繁重的体力劳动,又有时间继续学习。他期望着几年后能通过考试转为正式的国家教师,再争取到更好的工作机会。然而就在生活按着加林的期待缓缓向好之时,村支书高明楼击碎了他的美梦。明楼的儿子三星刚刚高中毕业,凭借自己的职权,明楼让儿子取代了加林的职位,成为了一名体面的人民教师。而加林则不得不面对回到农村、归于农民的事实,他失意、他愤懑,也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他与家境颇好却目不识丁的巧珍擦出了爱的火花。巧珍貌美心善、对待加林更是一心一意、百般顺从,渐渐地,加林陷入了这样的温柔乡中。面对来自农村旧思想的压迫、面对村民流言蜚语的中伤、面对巧珍父亲的百般阻挠,他们依旧坚定着对彼此的感情。


可是,在加林心底依旧藏着远大的理想,他仍然渴望回到城市。当加林的二叔回到家乡,成为新上任的劳动局长后,曾经暗箱操作撤下加林教师一职的马占胜为了溜须拍马,安排加林成为了县委通讯组的一名通讯干事,这是国家正式单位,意味着加林能够真真正正地成为城市的一员。尽管在被撤职之时,加林对于所谓“走后门”的行为痛恨不已,可当这样的事摆在自己面前,他还是选择了自己曾经所不齿的做法。巧珍虽然百般不舍,但更为加林能拥有广阔的人生舞台而高兴,在泪水中,她目送爱人离开高家村。


▲2009年剧版《人生》中的高加林


再次回到城市,在城市拥有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加林高兴得如狂如醉。很快,凭借自己出色的才能和潇洒的外貌,加林成为了县城的一颗明星,更是得到了高中同学亚萍的再次青睐。亚萍出生于干部家庭,眼界开阔、机敏大方,在学校时就很喜欢和加林亲近。高中毕业后,亚萍在县广播站担任播音员,一直仰慕亚萍的克南也成为了副食门市主任,这样的生活差距让亚萍和加林变得疏离,渐渐接受了克南的追求,双方父母也开始为两位年轻人规划未来。然而加林的归来彻底扰乱了亚萍的心绪,农民身份曾是她面对加林最大的心结,而此刻离开黄土地的加林在她心中的地位就已然超过了克南。


面对亚萍的感情,加林的心产生了动摇。巧珍是地地道道的农村女孩,没读过书也不识字,她所向往的就是农村安稳的生活,她和加林之间并无太多相投的言语交流。而亚萍则和巧珍截然不同,她良好的家境、不凡的谈吐就足够让加林心动。最后,加林选择追随亚萍走向更加广阔的天地,抛弃了在他最落魄之时给予他温暖的巧珍。


然而生活总是难以预料的,就在加林以为自己即将奔向更加美好的人生之时,克南的母亲因为儿子被亚萍抛弃而心存怨恨,向检举揭发加林通讯干事一职是通过走后门这样的不当手段得来的。于是,加林的又一个美梦就这样破碎了,他再一次没有了工作,再一次回到了农村。没有了工作的高加林就只是一个底层的普通农民,而亚萍即将去往南京这个更大的城市,二人之间便再无可能。而巧珍在被加林抛弃之后,嫁给了一直爱慕她、并且不在乎她和加林过往的马栓,即使依旧爱着加林,可巧珍已然选择了直面现实、不再沉沦。兜兜转转一大圈,到头来最终只剩下加林一个人。小说的最后,加林扑倒在顺德爷爷的脚下,两只手紧紧抓着两把黄土,沉痛地呼喊着:“我的亲人哪……”


▲2009年剧版《人生》中的巧珍和加林


《人生》的扉页引用了柳青先生的一段话:“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紧要处常常只有几步,特别是当人年轻的时候。没有一个人的生活道路是笔直的、没有岔道的。有些岔道口,、事业上的岔道口、个人生活上的岔道口,你走错一步,可以影响人生的一个时期,也可以影响一生。”我想,我们每个人都犹如一颗行星,起点是出生,终点是死亡,这是上天早就为我们规定好的。可是,出生和死亡之间的运行轨迹却取决于多种因素,我们和其他的行星相遇、碰撞,这些都无可避免地会影响到我们的运行轨迹。人生就是由一个又一个的选择串联起来的,面对一个又一个岔路口,向左走亦或是向右走,都会把故事推向截然不同的境地,因此,人生的起起伏伏在所难免。


很多时候,我们往往会把生活中一次次的打击责怪为所谓命运。什么是命运?有句英文名言说得很透彻:“Men heap together the mistakes of their lives, and create a monster they call destiny.”——人们将生命中的错误聚集在一起,创造出一个恶魔叫命运。其实所有的悲欢离合,都是由我们自己一笔一画写出的。时光是一支开弓后的箭,只向前、不后退,很多事情只有在回首的刹那,我们才能看清一切的因由,也只有在太迟的时候,才能揣摩出当时的错过。能说高加林这一段坎坷的经历都是命运的捉弄吗?我想不能,如果说故事的开始,他被撤职实属无奈,那么后面的种种不都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带来的后果吗?


书中,作者本人似乎在有意地引导读者,认为加林只有守着巧珍在农村踏踏实实地过日子才是正确的做法,而我并不这么认为。的确,巧珍拥有一颗金子般的心,她对加林的爱是无私的,可是爱情理应建立在彼此志趣相投的基础之上,巧珍绝做不到像亚萍一样和加林有平等的精神交流,畅谈“十四种新能源和可再生能源的复合能源”,加林的内心也永远无法摆脱对于城市的向往与追求。纵使加林没有选择亚萍,而是坚持和巧珍在一起,这样的感情又能维持多久呢?对于加林这样一个有才能、有抱负的青年,他想要找一个和自己精神层次相符的恋人并没有错。外面的世界很大,总要飞出去看一看才不枉此生。


加林选择和一个与自己三观契合的人在一起,这个决定本身并没有任何错,他错的是不论是面对巧珍还是面对亚萍,他都没有想过要坚持原则,想过如何为自己的选择承担责任。他更多的是在冲动之下,自私地考虑这两段恋情能给自己带来什么。起初失去教师一职而不得已回到农村时,他贪恋巧珍的温顺与崇拜,面对亚萍和克南时像是一只刺猬,言语里满是不屑。而当他摇身一变,成为县委通讯干事的时候,又对巧珍和他讨论母猪生崽感到不耐烦,享受和亚萍谈天说地的愉快,期待跟着亚萍去到南京以后的光鲜生活,却又在亚萍任性胡闹之时,感念巧珍的百依百顺。就像三星通过走后门的方式取代加林的工作岗位时,加林暴怒、愤懑,十分看不起裙带关系这样的不正之风。可当别人为了讨好加林的二叔,而给加林走后门谋得通讯干事这个岗位时,他又抱着侥幸心理跳上了这艘顺风船,成为走后门的主角,扑向了城市。试想一下,如果加林没有被检举揭发,真的和亚萍去往南京,在这样一个更加发达的城市里,他遇到了和亚萍一样家境良好、颇有学识涵养,且又和巧珍一样性格温润的女子,他是不是又要进行再一次的选择?


▲2009年剧版《人生》中的克南与亚萍


抉择时不坚持原则和缺乏责任是高加林犯的方向性错误,他的错误不在于最初选择了巧珍,而在于选择之时只是一腔冲动未及细思,选择之后面对更大的诱惑时没有对自己的选择负责。他的错误也不在于向往有着更广阔天地的大城市,而在于将恋爱与前途联系在了一起,给二者都添上了功利色彩,这终究是要在梦醒时分承受巨大落差带来的痛苦的。大写的人应该扎扎实实地踏在大地上再抬头望天,追求远大的前程无可厚非,但不可冒进。


老天折磨人的地方就在于它不怀好意地向你展示了什么是美好的,然后看着你中意垂涎到瞧不起其他所有,再把它收回,告诉你说:“别做梦了,这其实都跟你没关系。”上天是很公平的,选择的另一面就是放弃,人得到一些就注定会失去一些,这世界上没有人什么都拥有。每一个决定产生的瞬间,既要有迎接“得”的信心,也要有承受“失”的勇气。人生就是一连串的抉择,得与失必然伴随于每一个取舍当中。过分沉溺于眼前狭隘的一切,会让人挪不开脚步继续前行;而过分执着不着边际的未来,又会在当下站不稳脚跟。人生每一步行来,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得到了想要的一些,失去不想失去的一些,可这世上的芸芸众生,谁又不是这样呢?


德国文艺理论家汉斯·罗伯特·姚斯在他的《走向接受美学》一书中谈到,一部文学作品并不是一个自身独立、向每个时代的每一个读者提供同样的观点的客体,也不是一座纪念碑,形而上地展示其超时代的本质。它更多地像一部管弦乐谱,在其演奏中不断获得读者新的反馈,使文本从词的物质形态中解放出来,成为一种单独的存在。路遥的《人生》直到三十余年后的今天再与读者照面,依旧凭借着这种不被时间洗去的人性共情,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历史只管斗转星移,世界在你之后继续冷得干净。这不仅仅是高加林的人生,也是我们自己的人生。大时代里的每个人都是面目迥异的高加林,卡在理想与现实之间,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徘徊、跌撞、迷失着,只愿我们都懂得世界上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我们的人生就是在不断地出现问题、不断地做出选择,继而不断地为自己的选择负责的过程。在所有的选择里,是非对错从来没有清晰的界限,阳关道或是独木桥,各有其荆棘,亦各有其风采,要的是不过直面的勇气与担当。逃避无用,万事总有因果,不是我们不愿相信,它就不存在。


《人生》出版后很多人表示要给它写续,但路遥曾在访谈中提到,高加林后来到底怎么样了,他也不知道,这应该让生活来回答,这是一个完全开放式的结局。高加林的人生还没有结束,他依旧还很年轻。在我看来,高加林本身也并不是完全的失败者。他除了拥有杰出的才华以外,更能做到在失意的时候接受现实,同时又尽可能地积蓄力量。虽然面对打击时他也有过消极情绪,但都能做到自我调整、振作精神,依旧怀抱理想。当外力过于强大时,我们可能无法改变环境、条件,但能改变自己的思想状态。对于高加林而言,只需要一个机会,他便能抓住并施展才干。如果加林能在这一段人生起伏中真正懂得珍惜所有,懂得承担选择背后的责任,我想随着改革开放的推进,伴随着农村经济的发展,高加林回到农村后,他仍可以在不久的将来开拓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


▲2009年剧版《人生》大结局中加林回到农村


生活永远不可预知,没有人真正知道明天是什么样子,究竟是阴霾密布还是阳光灿烂,但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明天之后还有明天,只要生命没有结束,永远有下一个明天。真正点亮生命的不是明天的景色,而是美好的希望。我们怀着美好的希望,勇敢地走着,跌倒了再爬起,失败了就再努力,永远相信明天会更好,永远希望着下一刻就是我们想要的未来,这也许才是平凡人生里灿烂的风景。就像罗曼·罗兰在《米开朗琪罗》中说得那样——“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在认清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


人的身体里住了很多小野兽,有进取心、攀比心,有野心、虚荣心,有爱心、也有狠心和漠不关心,在成长的每一个阶段,它们一个个觉醒,力量此消彼长,控制着我们做出这样或那样的选择。而我们终究要在漫长的人生途中,学会如何控制自己,而不是被这些小野兽所控制。在失意时坦然,在期望后释怀,最终生活得快乐而坚强,这比什么都重要。


高加林的人生远没有画上句点,我们的人生也都还在继续,谁也不是被注定结局的人物。人生路仍遥遥,下一个路口,希望我们都能在心底大声呼喊:“我准备好了。”



文 | 王莹

头尾图 | 李浩宇

校对 | 王莹

编辑 | 王莹

《山大南路27号》总编辑 | 周树雨

投稿邮箱:shuyu365@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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