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荐读】吴非:不要堵住儿童的自由想象

重视儿童想象力的培养，尊重他们自由思想的权利，关系到人的一生。这是精神播种期，在这一时期不重视培育想象力，长成之后未免“先天不足”，很麻烦。儿童的想象力起于观察、交流和阅读。文字所要表达的形象，图画展示的情境，戏剧或故事的演绎过程，等等，对培育儿童的想象力至为重要。

儿童一般能直言内心所想，在得到鼓励时更是不会担心说错，在交流活动中他会逐渐意识到“多种多样”“意料之外”带来的启示。文字表达的形象可能与想象不同，图画展示的情境有了不同的解说，戏剧故事的结局留下了一些空白，事物的答案竟然出乎意料，这就激发了儿童的想象，他会有“参与”的愿望。他在阅读时可能“带入”自己，他可能会在绘画时把自己画进去，他也可能在戏剧中根据自己的理解“进入角色”。

我最近在学校观摩孩子的“教育戏剧”，他们在没有剧本的情况下，根据教师的启发按自己对情境的理解而“演”，这恰恰是基于自由想象的自主学习，他们可能有超出书本要求的个人体验。

在阅读中，读者会根据经验，对作品情节人物环境有个人的想象。我们那代人童年时，资讯远没有现在这样发达，没有电视，书刊少，图片更少。我看连环画或插图，很注意图中的建筑及人物服饰，那是我所不知道的世界。多年之后，看到巴尔扎克笔下的巴黎和狄更斯笔下的伦敦，才明白那些图画是十九世纪的欧洲，一个时代的一个地方，风土人情，各有特征。“经验”就这样出现，而此后的阅读，随着作者的叙述或描绘，我能感受到“形象”，甚至具体的场景。我想，连环画画家该是一群多么具有想象力的人，他们在绘制一幅画面时，要考虑到多少细节！

不能低估儿童的想象力。有经验的教师比一般人理解儿童的超凡脱俗。如果儿童读一篇“冬天来到了南京”，他有可能会想：这个地方的春天将会是什么样？它的秋天又会有什么样的一番景物？中国其他地方——城市和乡村，平原和群山，那里的四季又是什么样的？人对自然的情感，对土地的热爱，会发现每个季节都有它的美好。有了一定的阅读经验，儿童的想象力进一步发展。比如：照片上的这个人在笑，她后来怎么样了？她老了么？她会老吗？这名在绝地跋涉的年轻士兵，他经历了绝望吗？后来他活着回到故乡了吗……富有想象力的孩子，他的精神世界比一般人辽阔，他对抗困境克服困难的能力也会比较强。

在受教育过程中培育的精神品质，影响人看世界的眼光：我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世界”和“我”有没有关系，我会不会喜欢这个“世界”？如此等等。这个时段思维的萌芽是认识世界、思考事理的起点，教育者的使命是适时播种和启蒙，任何延误和懈怠都会造成失误，纵然可以亡羊补牢，但意义有限。教育如农业，什么时节做什么事，要合规律。童年少年时在“起跑线”上疯狂追逐，考上大学后和他去谈“培养想象力”，也许难有什么效果。

在儿童接触世界并开始无尽的想象时，要尽可能地肯定他的想象的合理性，老师或者家长每说出一个“不对”或“错了”，都有可能堵住自由思想，让他误认为每个问题必须有“答案”，“答案”必须“准确无误”“尽善尽美”“无懈可击”，于是他会认为个人见解无足轻重。

儿童从小就知道“标准答案”的存在，知道“胡思乱想”会遭到嘲笑，他会认为自己的想象没有价值，那他有什么必要自由地想象和言说呢？不如等待教师提供的“精准答案”。会有一天，豁然开朗的人们终于明白事物的答案可能不止一个，故事的发展可能有无数种结局，自然界的万紫千红奥秘无穷，人世间有着不可思议的新奇等待我们探索。这时，从小被灌输的“标准答案”就显出了无比的荒谬，阻滞人想象的正是童年起那些没有必要的规训和无处不在的自满。